图为2007年8月21日,钟扬(右二)与西藏大学师生在西藏采集种子。这是他们在户外吃午饭。 新华社 发
他,是植物学家,采集4000万颗种子,留下绵延后世的基因宝藏;
他,是和蔼师长,以那充满磁性的声音,把科研种子播在学子心田;
他,是一棵巨柏,飓风中不幸訇然倒下,却将生命希望遍洒高原;
他,是共产党员,痴然忘我的人生境界,把人生宝贵时间献给西藏……
他,就是中组部、教育部第六、七、八批援藏干部,上海复旦大学党委委员、研究生院院长、博士生导师,西藏大学“长江学者”特聘教授、校长助理、生态学一级学科博士点学科带头人钟扬。2017年9月25日上午,钟扬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市讲学返回途中遭遇车祸,不幸去世,时年53岁。
他头戴旧遮阳帽,身穿磨得发亮的冲锋衣,手扶双肩包,一脸胡茬,回身质朴微笑的高大身影,将永远定格在西藏大学师生脑海中。他忠诚于党,热爱科研和教育事业,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用生命播种雪域高原的未来,把一生奉献给祖国最需要地方的高尚情操,将永远激励后来人不断前行。
“这个教授太酷了!”
“嗡——”,9月25日中午,自治区科技创新大会上,西藏大学研究生处处长单增罗布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
电话里传来的,是钟扬去世的噩耗。
“这不可能是真的!他还答应我们,9月29号参加理学院生态学一流学科建设研讨会呢!”单增罗布大脑里先是一片空白,随即便泪如雨下。
“教师是我最在意的身份”,这是钟扬曾不止一次说过的话。的确,即使离开,他也是在来讲学的路上。
作为老师,钟扬不但善于用风趣而又通俗的语言来解释深奥的科学道理,更能把专业知识巧妙地转化为人生哲理。
“第一次见钟老师,是在一个大教室里。他黝黑微胖,像一座山,很有气场和力量。”一位曾经聆听过钟扬讲课的藏大学生说:“中气十足的带上海口音的普通话,激情澎湃的语境,使原本昏昏欲睡的我瞬间清醒了。这个教授太酷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笔直地坐着,竖起耳朵听他的每句话。”
“每次讲课,都结束了,学生们还意犹未尽,不肯离去。”西藏大学生命科学系主任普布说,钟扬教授作为一位有创新思维的科学家,从人品到学问都令人钦佩。他是真正的科普大家,能够让外行很快捷、轻松地就了解复杂的科学知识,甚至能够点燃普通人对科学的兴趣。
幽默就像种子一样,仿佛植入钟扬教授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在一次西藏野外考察中,他与学生都出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学生要把插在自己鼻中的氧气管拔出来给他用,他抓住学生的手说:“别动,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讲卫生,快点插回去”。
钟扬为双胞胎儿子取名“云杉”和“云实”,还别致地解释这种命名的意义,“一来花花草草多,植物志那么厚,想重名都难;二是不用动脑;再者,如果植物取名蔚然成风,会给植物分类学在社会上带来很大影响”。
有时候,与其说钟扬在给学生们讲生物学,不如说他在给大家讲人生哲学课。他对生物学的态度,在科学以外,透着对人类命运、生命价值的深深思考与关怀。
“他讲达尔文踏上‘贝格尔’号的航行时,如同自己也在那艘事关人类命运的船上。”他的学生、博士研究生李子璇说:“他舍弃上海舒服的日子,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西藏科研考察,心情也许就如登上自己的‘贝格尔’号吧。作为他的学生,我们将追随他的脚步,继续前行。愿海拔6000米的雪莲,永远为老师盛开!”
“不是杰出者才做梦”
作为植物学家,钟扬有着自己的追求:“生物多样性排名,西藏一直在全国是前三,而西藏还有很多没有被探索的地方。”
从2001年起,钟扬便开始每年进藏进行科考。2010年,他开始了连续三批援藏之路。16年来,为什么钟扬与西藏结下不解之缘,只因对这块高天厚土的热爱。
钟扬曾说:“初到这片土地,只为盘点世界屋脊的生物家底,寻找生物进化的轨迹。在漫长的科考道路上,我慢慢意识到,这片神奇的土地,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位生物学家,更需要一位教育工作者,将科学研究的种子播洒在藏族学生的心中。”
熟悉钟扬的人都知道,他非常希望藏族学生能考取研究生,加入他的科研团队。他知道,无论到哪里深造,藏族学生大多数都会回到家乡,成为西藏科研领域“靠得住、留得下、用得上”的生力军。
“他每年都要问我,‘推荐的研究生中有没有藏族学生?能不能动员优秀藏族学生选择读研?’他经常给我讲,西藏要发展,必须培养专业人才。” 忆起昔日好友,西藏大学文学院党组书记、原理学院院长徐宝慧说。
作为老师,钟扬对藏族学生的喜爱发自肺腑。他曾说:“藏族学生跟内地学生相比,在知识方面会显得差一点,但聪明程度可能会强一点。在内地读书的汉族学生中,前几名优秀学生可能出国了,前几十名的可能进清华、北大了,最终轮到我手上的都排名好几百了。跟我读研究生的藏族学生,一般都是前几名。按照比例计算,他们的聪明程度不亚于那些排名几百位的汉族学生。”
西藏大学理学院教授拉琼便是在钟扬培育下成长起来的少数民族学者。钟扬鼓励他报考复旦大学的博士研究生,但拉琼当时无暇抽身。直到有一次,钟扬离开拉萨前往上海,在机场候机时还打电话询问考博的事。
后来,拉琼成为西藏大学最年轻的藏族植物学教授,担负博士点的建设工作。
前不久,当得知有一名藏族学生被录取为2017届生态学博士研究生新生时,钟扬兴奋不已。他在电话里说:“谢谢你,拉琼。”
“不是杰出者才做梦,而是善梦者才杰出。我希望我的学生,就像这生长在世界屋脊的植物一样,坚持梦想、无畏艰险。我相信,终有一天,梦想之花,会在他们的脚下开放。”钟扬说。
“马曾经是有翅膀的”
钟扬珍视荣誉,却从不把荣誉挂在嘴边。
有一年,西藏大学理学院推荐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大家一致推选钟扬参选。当询问他的态度时,他笑了笑说:“十几年前,我就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了。”大家都很惊讶,与钟老师这么熟悉了,居然还不知道!
钟扬就是这样一个做事低调、淡泊名利的人。
他曾说:“马曾经是有翅膀的,但在进化过程中,它选择了地面,而不是天空。成长未必是获得,有时是失去。”
他这样说的,也这样做的。徐宝慧说,钟扬教授对职务、待遇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对穿戴、饮食和生活,更是没有任何追求。
2012年5月,复旦大学领导来拉萨对他在复旦大学的进一步工作进行考察。当时,复旦大学要任命他为研究生院院长,希望他完成第六批援藏工作后专心为复旦大学工作。钟扬表态:宁可不要做研究生院院长,也要坚持在西藏的工作和研究。
在西藏大学师生们印象中,钟扬教授总是穿着那几件洗得几乎褪色的衣服。在大多数人都用上了智能手机时,他仍旧在用一款直板老式手机。
有一次,从上海经成都到拉萨,由于飞机延误,他竟然在成都机场候机楼外的楼梯间合衣睡了两个小时,再搭乘早上第一班飞机赶回拉萨。
……
他拥有整个世界,却唯独缺了自己。钟扬不愿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人生享受上。共产党员,就是要甘于成为先锋者,向更高的高度攀登;就是要把生命最宝贵的时光,献给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这使钟扬比一般人更能感悟生命真谛。他在给教师节献礼的短片《播种未来》中有一段独白,不曾想竟然一语成谶:
“任何生命都有结束的一天,但我毫不畏惧。因为我的学生会继续探索科学之路,而采集的这些种子,也许会在几百年后的某一天,生根发芽,到那时,不知会完成多少人的梦想。”